第三章 之五

 

子健摸著額頭不解,覺得自己怎會陷入了一個如此荒謬的場景之中。

地上擺了盒面紙,瞧著地上好幾滴自己妹妹的血滴散落成的點點大小不一的圓,惠雅看到此時跪在地上又哭了起來,抱著小敏的腿說:「對不起,敏,對不起,我剛不是故意要劃傷妳的,妳現在還痛嗎?姊姊錯了,姊姊好笨,我好失敗,對不起,我剛到底在幹嘛...,」

惠雅雙手又摀住臉,哭泣的聲音從指縫間噴發而出:「我好丟臉,敏...,」

小敏右手已暫時裹上著白色紗布,紗布紋理毫無章法的交錯包覆,像似在強調小敏的個性一樣。

但此時的小敏卻溫柔的安撫、緩和著自己姊姊的情緒,一邊揉揉惠雅的肩、順順她的背,一邊拿著包著冰塊的毛巾,按著自己姊姊後腦,那個藏在頭髮底下,已漸漸隆起的一塊皮,小敏剛剛的傑作。

小敏的口氣也開始溫柔起來,看著子健貼著透氣膠帶的下巴,關心地問著,柔和的口氣是子健從沒見過的。

「子健,剛抱歉了,你沒事吧?」

小敏慚愧地替自己姊姊對著子健道歉:「真是很對不起,嚇到你了,不瞞您說,其實我姊,一直有兩個性格,平時壓抑太久的話,另外一個性格就會跑出來,算是負責發洩的吧,今天終於讓你見識到了...,」

「沒事,沒關係的。」子健坐在椅子上,自以為帥氣的向小敏揮著手,說:「難怪妳之前會說之前就發生過了?」

「嗯,小時候我也這樣度過每一天的,也曾幾度差點就被她給殺了,抱歉讓妳受驚嚇了,習慣就好了啦,妳沒事吧!」

子健心想:『這是哪門子的安慰啊。』

「不過,後來想想,其實這件事我也有錯,」

「你屁!」惠雅雙眼泛紅,放下雙手,惡狠狠地看著子健,雙眼帶淚還不忘直接吐槽子健。

突如其來的一句,堵住子健的嘴,讓子健覺得莫名其妙,之前的賢淑婉約到底都跑到哪去了。

見狀小敏又趕緊安撫了姊姊,又溫柔的向子健說著:「抱歉,抱歉,我姊的個性就是這樣,她這一面是很少出現的,」

聽著小敏解釋,子健也還是有聽沒有懂,納悶著看著這美麗的兩姊妹,聽著小敏可愛柔軟的聲音,看著惠雅仍是殺氣不減的眼神,當下覺得這兩人的個性怎麼好像調換過來了。

「這一面?你說惠雅有兩個性格的意思是指?」

子健滿腹疑問的看著眼前這兩姊妹。

小敏深吸一口氣,看著惠雅,說:「其實,你還不能算完全認識我姊,雖然也相處了幾個月啦,但你之前認識的,應該都只能算是姊的表面而已。」

跪在地上的惠雅收起了眼淚,聽到別人開始要談論她,斜眼瞪著自己的妹妹,打斷說:「你有必要在我們面前講我的事嗎?」

小敏怕惠雅又生氣,一齊跪了下來哄著自己的姊說:「親愛的姊,你不要這樣,你看你把人家子健嚇到了,還差點把人給殺了,妳現在連一句道歉都沒,現在還這麼兇狠,這樣你還敢怪別人想離開妳嗎?」

被小敏這麼一說,惠雅好像自知理虧,乖乖的安靜了下來,繼續跟自己的鼻涕和眼淚奮鬥。

小敏的輕聲細語的像哄小孩般哄完惠雅後,繼續說道:「從小到大,叔叔阿姨都說,我跟我姊的個性相反,一個溫柔婉約,一個性情剛烈,其實是他們根本不了解我們,」小敏一手拿著冰袋,一手撫慰著惠雅的背,說:「其實我們兩個的個性,就跟我們的長相一樣,是一模一樣的,只是出現的時機不同,」

小敏突然靦腆了起來,說:「我,比較溫柔的一面往往要在私底下才會慢慢展現,在不熟的人面前不會表現出來,但是不管婉約還是要有個性,我起碼都是平均展現;而我姊,由於從小就認為當個姊姊一定要懂事,又要善解人意,這樣才能照顧妹妹,才能博得長輩好感,所以剛烈的個性平時就壓抑了起來,像是我把平常情緒化的那面累積在心裡,盡可能隱藏的那種,久而久之,就產生了兩個極端的個性在姊的心理,」

小敏語氣彷彿之前的惠雅一樣,有點不好意思,慢條斯理的解釋著。

「所以外人或長輩永遠都不會知道我姊跟我一樣有冷酷任性的那面,在大人面前時我姊永遠都只會有溫和柔順的一面,包括我們的父母,只有到了晚上或只剩我跟我姊兩人的時候,才會看到我姊一口氣全爆發出來的樣子,全部釋放,像你剛剛見到的那樣,你心裡一定覺得感覺像完全變了另一個人一樣,對吧?」

子健痴痴地聽著小敏性感又柔和的嗓音,彷彿也回到了花癡的模樣,欣賞著有點尷尬在解釋的小敏,這一面真的是子健從來沒見過的,真得是可愛極了!

小敏有點害羞的說:「所以...,可以請你不要見怪,也不要跟任何人說,好嗎?」

像是被電昏頭一樣的,子健傻呼呼地直說:「好...好啊。」

「簡單來講,我就是偶爾婉約,大部分的時候,算冷酷吧,而我姊不是絕對的溫柔,就是絕對激烈,兩個人都一樣,只不過表現的方式不同,另外一個惠雅從來沒在別人面前出現過,而我私下溫柔的一面,除了我姊,也幾乎沒人看過,所以,以前親戚們總是疑惑,為何我們個性反差這麼大,我容易激動,而我姊卻能總是和藹可親,只是,有誰看見過私底下我姊釋放時恐怖的模樣,比我激烈十倍以上。」

聽到這話,子健有點竊喜,又有點複雜心情,想著:『而今,好幸運,我都看到了。』

望著小敏無可奈何的表情,子健真實地感受到,這個表情,無論是姊姊,還是妹妹,一定都在彼此的成長過程中,展露過數百次,甚至數千次。

「所以,剛剛惠雅姊這麼瘋狂的舉動,你早就有預感了吧?所以早就把平底鍋拿出來預備好,是嘛?」

小敏吐了吐舌頭,承認說:「哈,抱歉沒先跟你說聲,好險你剛閃得快,否則就真的就出人命了!」小敏真的在佩服子健。

「早有預感不會早點說喔,被砍的可是我欸。」子健嘀咕著。

「對不起嘛,」小敏低著頭說抱歉。

「敏!為什麼妳要道歉,關妳什麼事!」

惠雅生氣地糾正小敏。

「喔,因為姊妳都不道歉啊。」

這時惠雅早已停止流淚,開始穩定自己的情緒,手上握著衛生紙,地上如同被風吹落的白色花托散亂一地,也是一團又一團的衛生紙團。

「那是我自己的事,不關妳的事,不用雞婆,妳敢在那邊再一次道歉試看看。」

「況且,我哪像妳說的這麼誇張啊,」惠雅另一個性格又出現了,擤了擤鼻涕,擦掉鼻水,不甘心的看著子健說:「你知道我老公吸毒嗎?」

子健說:「有,小敏剛剛說了。」

惠雅看了一下自己的妹妹,說:「多嘴!」

小敏又吐了舌頭。

「那你知道我老公不但吸毒還販毒嗎?你知道他還經常不回家,三不五時就消失個三四天嗎?你說你知道我有小孩了,但我老公從來不管小孩的事?而我婆婆總是怪我沒有把小孩教好,這你也知道嗎?」

子健被這盛氣凌人的態度震懾到忽然說不出話來。

「而且你知道他不但劈腿,有時還會聯合他媽媽還有外面的小三一起來欺負我,這些妳都知道嗎?我把他的小孩養的這麼大,對我完全沒有一點感謝就算了,家裡的事從不幫忙,小孩的事不聞不問,還在外面給我養小三,而我,」

正說著,惠雅的眼淚又咕嚕咕嚕地冒了出來,喉頭還哽著鼻水,音量卻更是加高,即將又要再一次潰堤。

「而我,現在好不容易遇到我真正喜歡的人,他那個王八蛋憑什麼資格在那邊說什麼,給我放什麼屁!」

子健看著惠雅瀕臨崩潰的情緒,瀅瀅淚珠又在眼眶內打轉,一竊的竟都是肇因於己,莫名的愧疚更是劇烈地跟著在心裡搖晃。

「這些感覺你知道嗎?喔,你當然不知道,」惠雅從鼻腔內噴出夾雜充足水分的嗓音,毫不客氣的,逼向子健:「可是,你覺得我能跟你說、我會跟你說嗎?說了,我們還能繼續下去嗎?!」

像是用最後的力氣在怒吼,卻又不帶一絲憤怒,或更像似在掙扎,用最後一絲的力氣在求救,絕望地向著她心愛的人求救。

話說完,惠雅木然地垂下了頭,淚水順勢又滑了出來,慢慢地溜過無瑕的臉龐,最終滴落在惠雅緊握著衛生紙的手背上,無法凝聚,又流向地板,柔順的瀏海擋住了惠雅臉,也聽不見哭泣的聲音,只是眼淚一滴,又一滴的不斷滴下。

「而你,現在又要離開我。」一個從喉嚨深處裡發出的聲音。

看到惠雅如此可憐,子健緊握著自己的拳頭,內心上演著一齣天人交戰。

看著自己的姊姊貌似又要抓狂,小敏急忙抱向自己的姊姊,雖然是防止惠雅再次發作,實際上卻是小敏也哭了起來,拍著自己姊姊的背,又在哄著惠雅激動的情緒,然後又幫著自己的親姊姊擦淚,然後又抱,地上的面紙盒一張抽過一張,哭過的紙團像無性繁殖一樣快速地冒了出來,近距離看著惠雅的臉龐,小敏不斷說著:「姊,不要再哭了,不要再哭了啦。」

說完,小敏又再一次的抱向了惠雅,試著再次將自己的心盡量貼近姊姊的心,兩人跪坐在地上,一旁的子健,這時則像個局外人般,如同在另外一個世界,不能跨越,只能靜靜欣賞著這幕,兩個同樣美麗的女子,長相一樣,身材一樣,體態一樣,像極了自己擁抱著鏡子裡的自己,幾乎要融合在一起,唯一的差別應該只剩一個帶著淚痕,另一個則是帶著微笑。

『不知惠雅在家中跟老公吵架時,是否也會跟剛剛一樣,猛然變成一個如此瘋狂的人,如果真是那樣,那這樣可憐的或許就不只是惠雅了,如果甚至也會突然拿刀相向,對著今天那個沒緣見到面的大哥,上演這般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場面的話,那也不能怪位大哥會時常逃家了,或許應該可憐那位大哥,早就不知道躲過多少次死亡威脅,才能活到今天吧。』子健又在內心思忖著。

「其實,」惠雅嚥了好幾口的口水,強迫自己停止流淚,驀地轉向子健說道:「我老公他還有很多黑心錢,這些黑心錢都給你好了。」

小敏惠雅還互抱著,下巴還靠在彼此的肩上,怎知聲音又溫柔了起來,哽咽地說:「我老公他之前黑心直銷賺了不少錢,就是專門欺騙一些老人,藉口說替他們的孩子孫子多買一點營養食品,多掙到一點健康,專門騙取老人家的同情心,還特地找那種腦筋已經不太靈光的,強迫推銷一些假的健康食品給他們,而實際上那些健康食品根本就只是一般普通的維生素維他命而已,不但故意賣得很貴,還毫無羞恥心的榨取那些爺爺奶奶的退休金,跟他那群損友們,無恥的到處搞這些骯髒事,看到我真的是,又不准我報警...,」

「我知道那些錢在哪,還有那些名冊、錢的主人,我可以把那些錢,那些錢都給你們,麻煩你們把那些錢還給他們,可以嗎?」

這時小敏又推開姊姊看著,不知道惠雅在說什麼?是不是又瘋了?

「姊,」小敏看著惠雅,這畫面好像在跟鏡中的自己說話一樣,呵護地說:「妳在說什麼啊?怎麼突然說這個?」

惠雅忿恨的說:「我老公他們之前就在幹這檔事啊,他們靠著這個方式不但騙了一堆錢,甚至還有不給錢就不放那些老人家走,就是要從他們身上那到錢,那些被騙的老人家們好可憐,我想把那些錢拿去還給他們啊!」

「那錢你要怎麼把拿出來?偷出來?」

惠雅說:「沒錯!反正那些錢他也都亂擺,讓人看了更生氣,趁他還沒花完,趕快偷拿出來,還有名冊,你們照著名冊把這些錢還給那些爺爺奶奶就可以了。」

小敏想著姊姊做事的方式,不安地說:「喔...,可是,這樣好嗎?如果給姊夫發現,姊,妳不會怎樣嗎?」

「怕他啊,早就想給他一點教訓了!大不了,同歸於盡啊!沒在怕了。」

惠雅又氣又哭又逞強的表情看得小敏發笑。

「我想這樣還是不好,那筆錢不是小數目吧,姊妳偷拿走,姊夫發現了,肯定不會放過妳的...,」

話還沒說完,惠雅即摀住小敏的口,不准她再說下去。

「不用擔心我,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麼,如果剩下還有錢,就都給妳和子健,妳姊夫那邊我會處理。」

聽到這句,小敏與子健不約而同地回想起半個多小時前發生的事,連子健也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說:「你真的都確定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嗎?」

小敏撥掉姊姊摀住的手說:「姊我看你根本就是只想報復吧!」

惠雅不語,於是小敏便開始對著自己的姊姊碎念了起來。

「對!我就是想報復,那又怎樣,妳姊夫對我做的還不夠嗎??」

惠雅又怨憤的回擊,之後兩人便是不斷相互指責對方多麼的不懂事,你來我往。

看著兩姊妹你一言我一句,子健覺得欣慰,覺得這也算是姊妹感情好的一種樣子,忽然間天外有個想法飛到了子健的腦海,子健忽然間領悟到了什麼,瞪大了雙眼看著這對姊妹,像是思考到了什麼答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子健張著雙眼,在內心對自己反覆說著:『該不會,該不會一直到現在,這才是籤詩要我做的?就是要讓我剛好遇見惠雅,讓惠雅有機會可以把這些不義之財拿出來,托給我跟小敏,好一一歸還給每個人?原來,從一開始錦囊,不,還是那個流浪漢?從開始到現在,冥冥之中安排的就是要我做這件事?』

自以為領悟了卻又心虛的思考著自己剛得出的驚人秘密,子健默默地看著眼前的那對容貌相似,像似在互相對著鏡子裡的自己說話的姊妹,又互打互鬧,花枝招展的,反像似在比較誰更漂亮似的。

子健這時拿出了錦囊,想著剛剛地結論,看著它的絨布材質,如此高級,燈光照耀過的地方,反射出隱約暗紫色絲絨光澤。端詳著它,子健看了又看,心想:『莫非冥冥之中,上天正讓我照著某個被設計好的路線在走?好代替祂完成祂想做的事?』

此刻子健抬頭看著惠雅,發現她表情漸漸緩和,臉部肌肉不再緊繃,嘴角熟習的弧度又再度出現,優雅的光輝再次嶄露而出,忽地有感而發,忘了胖達講過的話,後悔與惠雅分手了。

『雖然有恐怖的一面,但是惠雅姐其實也是個好女孩啊!那麼善良,那麼有氣質,又那麼漂亮,還有那種為正義奮不顧身的精神跟膽識。』

在子健眼裏,惠雅似乎又回到了當初初次見面時,那個清新的形象,而現在又還多了份熟悉。

『突然覺得自己好自私,都只顧慮到自己的感受,沒有體會到惠雅姐的感受,想留就留,想走就走,我根本完全不認識惠雅姊,而她還這樣願意為我付出...。』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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