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明天不上班...

０４

終於下班了，經過一番折騰，人生中又一個無聊的一天結束了。千夜子回想今日的一切，想著當初以為進了有名大學後，人生就此飛黃騰達，大學四年走在校園的每一步，千夜子無不腳步輕盈，每一步都像飛一樣，結果哩，畢了業出了社會，才發現自己也只不過是一介平民罷了，難道讀了有名的大學後，最大的收穫便只是讓你知道你的未來仍只是一個普通的凡人嗎？

『老闆快去死吧。』千夜子悄悄默唸道。

搖晃的手環，公車窗外一道道車燈倏忽而過，彷彿流星，千夜子回想公司裡成千上萬的報表、帳單，一閉上眼睛便是一堆密密麻麻的數字，聽著巧茹在旁邊不斷抱怨今日開會的種種，千夜子早已無心聆聽，注意力早已轉移至其他地方。

每站到站前公車都會先廣播，紅色的跑馬燈在千夜子面前來了又去去了又來，重複地提醒著千夜子不要忘記隨身的個人物品，以及記得要讓座給老人，但車內的老人早已睡到不醒人事，所以跑馬燈後面應該要順便附加：記得提醒睡著的老人，到站要記得下車。車內乘客不算多，但卻莫名的擁擠，車上每個人不是張著兩隻死魚眼瞪來瞪去，就是以一副空洞的眼神看著窗外車流，再由窗戶玻璃上的倒影看回自己逐漸枯萎的靈魂，表情皆如此冷漠疏離。唯獨坐在最後一排座位的一對高中生情侶嘻嘻哈哈的相互打鬧調情、揮霍著青春戀愛該有的甜蜜以外，但其舉止卻令人感到噁心。

綠燈，公車向後搖晃一下再度發動，此時，突然有一種嫌惡的感覺從千夜子背後襲來，慢慢浮動，是暖流？五支暖流？皮膚的感覺？呃，該不會…。

「喂喂，巧茹，有人在摸我，我被性騷擾了。」千夜子頭也不用回地就知道自己遭到了公車鹹豬手的性侵，但千夜子還是用餘光回頭看向後方乘客，看誰這麼大膽。

五根魔抓繼續延伸，巧茹自顧自的還在抱怨，完全沒聽到千夜子在講什麼。

「喂喂，巧茹，有沒有聽到啦，有色狼在偷摸我屁股，你幫我看一下是哪個王八。」千夜子小聲的說。

巧茹頓時安靜下來，瞪大雙眼，看著千夜子的臀部。

順著千夜子臀部看去，臀部背後頂著一只高級黑色皮製公事包，公事包後面是高級的直條紋深灰西裝，往上看，西裝裡面是亮白無暇的襯衫，繫著靛色領帶，跟著一對壯碩的肩膀，而緊蹦的衣領露出來的竟是一張斯文的臉，帶著細邊眼鏡，鏡片頗厚，鏡片後，眼神飄移，左邊鼻翼有個黑痣，但不明顯，表情木訥，重點是臉不紅，表示一點都不感到羞恥。

『沒想到這麼斯文的人，竟然會在公車上偷摸別人屁股！』千夜子從巧茹斜眼看她的眼神中，彷彿聽間她內心的吶喊。

但這位西裝男先生似乎沒有注意到千夜子跟巧茹已經發現到他的羞恥行為，手掌仍繼續貼附在千夜子的臀部上游走。

「好難受…，」握緊了拳頭的千夜子呢喃。千夜子當下真想直接轉身過去賞這個西裝男一個巴掌，但現在千夜子卻只能將拳頭握得更緊，無言忍受。千夜子心理嘀咕：到底是什麼力量壓抑著自己，難道這就是所謂世俗的力量嗎，為何使她無法做出任何的反抗。

這時千夜子睨眼看著巧茹，眼神懇求，希望在一旁的她能做些什麼幫幫千夜子，結果沒想到，千夜子瞇了半天，巧茹竟只是低著頭，完全不理不睬，默許這一切的發生，千夜子驚訝地心想：『這真是令人可恨，剛剛抱怨的氣勢都到哪去了。』

『媽的。』千夜子的內心大叫。

「阿呀痛痛痛痛痛痛，」這時突然西裝男叫了起來：「幹什麼啊！」

他的手臂被用力地往後翻轉，手腕上的歐米茄名表掉了出來，皮製公事包掉落地上，姿勢就像是警匪片中歹徒被警察單手制服的一樣，狼狽的九十度鞠躬彎腰，像在向千夜子道歉。

「你，你幹什麼啊你？」西裝男再度咆哮，試著掙扎，舉動引來車上乘客注目。看著西裝男終於被制服，千夜子此刻終於有力量，轉身過來往他臉上就是一記，「啪！」，西裝男斯文的臉上馬上浮出熱辣辣的五根紅印，車上看表演的乘客不約而同跟著「喔！」的一聲，其實都還不知道是什麼回事，但相互都為此看傻了眼。

但在千夜子自豪打完他耳光的那一剎那，千夜子也跟著傻住了。

看著最後拯救美女的這個英雄，臉上有著如同過敏般持續泛紅的眼眶，底下映著兩個蒼白的雙頰，這臉頰好像還比以前更蒼白了，但這毫無生氣的面容此刻卻擁有著過去沒有、充滿自信的笑容，長在一個身高一米八的帥哥臉上。

沒錯，他曾經死過，但現在卻活生生的在千夜子面前拯救她，千夜子的國中兼高中同學，那個怪咖：茂谷。

驚愕！

『搭公車遇到變態拯救我的卻是他，竟然是他，他，他不是已經、已經死了嗎，而且還是自殺死的不是嗎，摔的血肉模糊、亂七八糟的啊，怎麼現在好端端的坐在這，還變成了一個大帥哥，這也差、差太多了吧！』千夜子心想。

這時連巧茹的眼睛也閃閃發亮看著他。

「不是吧，」茂谷說：「這位先生，看你一表人才，竟在公車上做這檔齷齪事，不覺得丟臉嗎？」茂谷僅用一隻手就徹底的制服了身材頗壯的西裝男。

「什麼齷齪事？我聽不懂你說什麼，快放開我，不然我要報警喔！」西裝男歪著頭對著茂谷喝聲說道。

「好啊，一起去啊，剛好你剛剛騷擾這位小姐的舉動我全都用手機拍了下來，一起順便拿去給警察參考，你說好不好啊？」

「嘖，你說什麼？」西裝男瞪大了雙眼，看著茂谷從懷裡拿出的手機。

突然，「馳！」的一聲，公車停了下來，公車門自動彈開。

此時在前面的公車司機呵叱道：「哪個偷摸女生屁股的，快給我滾下去吧，別再這丟人現眼的，難看死了。」

隨後，「碰」的一聲，簡漢往西裝男屁股一踢，連滾帶爬的滾出了公車，滾下車之後還在外面繼續咆嘯，叫簡漢跟司機等著被他的律師告吧，他大聲喊著會告死我門的。

不過恐怕司機還沒聽到，公車就已經開走了，只留給他一堆難聞的黑煙後，便遠遠把他拋在後頭了。

「你、你、你是茂谷，你…真的是茂谷嗎？」對於眼前這個死而復活的人，千夜子不可思議的看著他，竟結巴了起來。

公車繼續搖呀搖的前進，頂上手環跟著搖。車內昏暗的燈光下，四周乘客表情依然，千夜子坐在茂谷的旁邊，中間隔一個走道，巧茹坐在我身後；千夜子驚訝的摀著嘴，眼神抖動，看著茂谷說：「你不是早已經…，」

『死了！？』

一旁的巧茹此刻終於發聲：「你們兩個認識？」

「他…，他算是我國中兼高中同學，」我輕輕著抓著茂谷，靦腆的說。

「這麼巧？」巧茹摀著嘴巴說，還是看著茂谷。

茂谷臉上又笑了起來，說：「小姐，我認識妳嗎？」

「啊？」這個回答又讓千夜子傻住了。

巧茹這時看著千夜子，千夜子尷尬的笑了起來說：「你忘了嗎？我是千夜子啊，你的國中同學啊，後來你還跟我考上了一樣的高中，還記得嗎？」

茂谷笑著說：「小姐，你這是在跟我搭訕嗎？今天是我第一次看到你呢，如果你是因為剛剛的事要感謝我，可以請我吃頓飯，我很樂意。」

千夜子被他的自信給迷住了，手指不斷撥弄自己的手提帶，呢喃說：「幹麻這樣…裝…死…，」千夜子不斷地掃描眼前似曾相識的這個人，不改其志。

巧茹看著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千夜子，又看著似乎是千夜子同學的帥哥，趕緊打圓場的說：「唉唷，不好意思啦，千夜子其實只是想請你吃頓飯啦，不要見怪，為了表達謝意，改天我跟小夜一起請你吃個飯，好嗎？」又對我說：「小夜，你認錯人了啦，人家只是剛好長得像而已。」

「……。」千夜子沉默。

「真的嗎？不開玩笑喔？」被誤認的無名帥哥說：「最近我剛發現一家還不錯的酒吧，裡面的酒保我很欣賞，剛好又答應他要幫他介紹客人，不如改天約個時間，我帶你們去看看吧，如何？」

「好啊好啊！」巧茹像隻興奮的小狗拍著手說：「我跟小夜也好久沒有放鬆一下了，」推了推我的肩膀說：「欸，你覺得怎樣呢？」

「喔…不錯啊。」千夜子淡淡的說。

於是，接下來三人便開始討論日期，不，嚴格來說，應該是只有巧茹與新朋友，之後都是巧茹與偽茂谷在講話，談天說地聊得很開心，而在一旁想找出破綻的千夜子，卻已開始深陷在過去的回憶之中，一心不能二用，只能嗯嗯啊啊的答腔。

「是喔，可是那天我們不行，老闆規定要加班呢。」巧茹裝出可惜的樣子說。

「可是你講的那天他們又剛好公休，」

偽茂谷摸著下巴停頓了一下，說：「選日不如撞日，不如就明天吧，怎樣？」

巧茹的眼睛又亮了起來，想了一下說：「好啊，明天下班後應該沒有什麼事吧，就這麼說定吧。」巧茹講完果然在看千夜子。

「喔…喔喔，好啊。」千夜子回神過來。

「啊，對了，你還沒說你叫什麼名字。」沒錯，從剛剛想到現在，千夜子最想要問的問題就是這個：「既然你不是我的國中同學，那你到底叫什麼？」

「喔？」這名男子嘴角快速上揚了一下，說：「抱歉，我叫戴維。」

自稱是戴維的男子充滿自信，向千夜子伸出要握的手，微笑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