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之三
『你每次都來，跟你講巄哥已經注意你很久囉，不如買瓶高粱送他吧。』此刻，小敏上次的提醒，那個聲音與表情又開始在子健心中迴盪，子健又開始自作多情的覺得自己在小敏的心中加分了。
沿著紅磚圍牆與水泥圍牆行走，竄出圍牆的孟宗竹黑色的影子倒映在灰黃的柏油路上，對比著路燈的黃光，此時再加上一個獨自前進的人影。
這條路上只響著子健的腳步聲，走在每次下班回家的同一條路上，即使現在這條路上只有子健自己一個人，子健的心情也順利地從谷地回到了雲端。
大概在兩個禮拜前，這條路上的轉角，某天莫名地開了一家檳榔攤後，子健回家的路程就變長了，如今已經不再每天幻想著小敏薄紗底下的火辣身材、修長美腿，現在的子健思緒則是全部集中在那俏皮的面容上，而現在又為那雙英氣逼人的眉眼，竟可以留下如此逗趣的表情感到念念不忘。
也許愛情的力量就是這麼偉大，可以讓一個人為它變成無賴也不自知，但子健何嘗心底不曾有個聲音，尤其在每次上前找小敏攀談的時候，更是一直在說：『別蠢了，小敏不可能會喜歡上你的，他連看都不想看你一眼。』
甚至想起那次下班，經過檳榔攤時，竟看到小敏坐在一台黑頭轎車內的副駕駛座上，旁邊駕駛座則坐著一個金髮的年輕小夥子，子健那時看著空空的檳榔攤亮著燈，心想：「小敏不是在上班嗎？」
小敏不但上班摸魚，還在跟別人搞曖昧，卿卿我我，隨著車內兩人的臉越來越近，子健看在眼裡實在很不是滋味，雖然小敏才坐一下就趕快下車，回到檳榔攤內，但這個畫面卻讓子健覺得自己似乎被嫌棄，也重疊記憶裡當初前女友與他分手時的場景。
只是現在誰還會記得那些的情景呢。
子健踏著輕盈的步伐，越過第一個路口，一如往常的邁向學校後門那條不大不小的路，突然看到學校後門斜對面那家每次經過的修車廠，此刻正有個奇怪的人在那邊做著奇怪的動作，像似在搓揉自已的雙腳。
那個人身上的衣服骯髒破爛，穿著一件髒外套，蓬頭垢面的外表，看來似乎是個流浪漢，而那位流浪漢現在卻一手撐著旁邊生鏽的油桶，一邊撐起自己的身軀，頻頻檢視著自己的腳踝，看起來像似在忍耐著甚麼疼痛、盡量不發出聲音的樣子。
子健本著善意欲上前關心，結果走前一看，驚訝了一下，對著自己說道：「這不是我之前遇過那個流浪漢嗎？」
子健想起了之前早上上菜市場買菜時，看到有個流浪漢恐怕是因為太過飢餓而翻著垃圾桶內的垃圾，貌似是在找食物的樣子，果然沒多久，子健就看到那個流浪漢直接拿起了垃圾筒內的薯條，想也不想的就往嘴裡塞，一根兩根的流浪漢就這樣吃了又吃，子健不忍，趕緊上前去，走到垃圾筒旁把自己原本要當作早餐的肉包子送給了那個流浪漢，還貼心地顧及到流浪漢的自尊，特地跟那個流浪漢解釋說這肉包是多的，他剛好吃不下，請流浪漢幫忙吃一點，不讓流浪漢以為子健在同情他，最後請流浪漢別在吃垃圾筒內的食物了。
子健猶記得那位流浪漢感謝他的表情，也記得當天餓著肚子又再回去買一次肉包的心情，然而，怎麼現在竟又遇到了他？
夜晚的視線不明，隨著子健的靠近，他更清楚確定現在眼前的這位的確又是那個吃了他肉包子的流浪漢。
子健戒慎恐懼的，再次上前去，拍了一下流浪漢的肩說：「欸，你怎麼在這？還記得我嗎？」
流浪漢看到子健，先是嚇了一跳，然後像是看到救星一樣，面露喜色的說：「欸，啊你是那個，啊你，你怎麼在這邊？」
「我下班啦，我每次下班都會走這條路啊，你的腳是受傷了是嘛？看你一直在看你的腳。」
「喔…喔。」流浪漢長滿鬍渣快成鬍鬚的臉，突然羞赧了起來，摸著頭，遲疑著不說話。
「唉唷，流血了呢？」子健驚訝地看著流浪漢的腳，在夜晚的遮蔽之下，子健隱約看到些血光。
「沒什麼事啦。」
「怎麼會流血呢，看起來很嚴重呢？」子健關心著流浪漢說：「發生甚麼事了嗎？」
流浪漢知道被發現了，才不好意思的說：「啊是我剛剛想喝酒啦，看到路邊地上的酒瓶，想去撿起來喝喝看，結果給他踏到了旁邊的水溝蓋，那個水溝蓋不知道是沒蓋好還是怎樣，然後那個木頭的水溝蓋就給他噗通，破掉了，我的腳就…就跌下去了，跌到了水溝裡面，木頭做的啦那個水溝蓋，難怪容易破掉，然後就突然好痛，我馬上腳一抬，一看腳就流血了，」流浪漢邊說邊比手畫腳著，同時稍微的抬起了他的左腳，透過路燈與月光的照耀下，子健終於看到血淋淋的一片，環繞著腳踝，疑似從小腿肚流出的血，看來頗為驚悚，但仔細看才發現大部分其實是水溝的水，和著血，濕了整隻腳罷了。
「也不知道是踩到了甚麼，嘶，」流浪漢忍著痛發出難耐的聲音。
「嘖嘖，看起來好嚴重的樣子啊，而且水溝的水又這麼髒，傷口很容易會被感染的，」子健看著那隻濕淋淋的腳，聞到一陣水溝臭，表情變得著急，連忙說道：「我帶你去看個醫生吧，我知道這附近有家醫院，很近的，我帶你去。」
流浪漢急忙揮手說：「沒關係的啦，我等下找塊布擦擦就好了，感覺不是甚麼嚴重的，你看，都只是那個水而已。」
子健忽然意識到流浪漢應該是擔心等下看醫生自己沒錢付醫藥費，不敢去，但又不好意思說明，只好假裝拒絕，於是子健馬上又說：「沒關係，我帶你去看醫生，醫藥費我付，你不用擔心，來，你不方便走的話我揹著你去。」
眼看子健豪氣地蹲了下來，一副打算就要背著流浪漢去看醫生的樣子。
「呃…，」流浪漢不知該如何是好。
「怎啦，不方便走我背你去啊。」
「啊沒關係的啦，我自己可以的啦。」流浪漢撇著頭，繼續搖著手說。
「來啦，你這不趕快看醫生，等等發炎，會更嚴重喔，甚至有可能會截肢喔，你腳會被鋸斷呢。」子健故意恐嚇一下流浪漢，看著流浪漢滿是汙垢但卻害羞的臉，轉身站起又說：「那不然，我扶你去，你可以走的話，你就自己用走的，這樣可以吧，走，我帶你去醫院。」
「呃…呃，」
「哎呀，走啦。」
子健稍微推著流浪漢的肩膀半強迫的使他跟著子健走，並扶著流浪漢的身軀前進，青澀的笑容此時湧上流浪漢的臉頰，流浪漢尷尬的順著子健，一拐一拐的向前邁進。
靠近流浪漢後，子健這時才聞到流浪漢身上發出的臭味，一種很久沒洗澡人體的腥臭，還伴隨著酸臭，特別是等到子健靠近了才看清楚流浪漢竟然還有一頭癩痢頭，一塊一塊癩痢的藏在毛髮底下，有些區域甚至已經長不出頭髮來了，斑剝的頭皮帶著搖曳的皮屑，讓子健仿佛看到世界奇觀一樣的瞪大了雙眼，就算會對流浪漢不禮貌，子健仍忍不住將頭完全撇了過去，移開了視線，想說看地上的路好了，卻又看到了流浪漢粗糙破爛的腳底，雖然穿著舊涼鞋，但雙腳腳底板像似經歷了一段很長沒有穿鞋走路的時間，雖然骯髒但更滄桑，子健不忍的瞇起了眼觀看著。
「啊，腳還是擦一下好了，這樣你揹我會比較好走，我也才不會弄髒你的衣服了。」
走了兩分鐘後，流浪漢忍不住還是同意子健用背的好了，子健笑著又蹲下來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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