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美想了想,又繼續說著:「可是只要是人都會走的,你我總有一天也都會離開的,不是嗎?但在那之前,至少不要讓天上的他看到我們因為他而荒廢了自己啊。」

邦比兔驚訝,心想著這不是自己說過的話嗎?

「就是因為他離開了,我們才更應該連他的份一起好好過,好好的把它過好,不是嗎?」

而這是邦比兔的太太說的。想不到原來以前說過的,秀美其實都有聽進去,並記了下來。

秀美這時彷彿握起了對方的手,邦比兔以為又會有人要落淚了,結果秀美卻冷靜的說:「在我們不斷地思念已逝的人的同時,是否也注意到其他也正在關心我們的其他人呢,我們應該要把有限的時間留給值得的人,連天上的親人的份一起,這樣才對得起已經離開的他,不是嗎,如果我們真的想念他的話。」

邦比兔在後頭摸著鼻子,知道秀美是在說他。

這時站在秀美面前的那個女人變得像個木頭,動也不動,嘴唇開了又閉。

「所以我想,這領帶跟鞋子就送給你吧,如果能讓你感到開心的話,我也會替你開心的。」

秀美語畢,如同擊垮了內心的城牆般,心胸頓時開闊起來,因為她終於看穿了自己的矛盾。這下,終於不再有人抵抗,秀美擊敗了自己心中的幻影。

邦比兔走上前,秀美此刻的表情難得一派輕鬆。

「感覺你已經問到囉?你要找的人。」邦比兔假裝問著秀美。

「沒有。」

「那這樣,我們還要繼續找嗎?」

「沒關係,我已經知道他在哪了。」秀美摸著自己的胸口。

邦比兔不知是否在笑,因為戴著玩偶頭套看不出來,只有木然地站在原地。

「那這樣,我們可以回家囉?」邦比兔說。

秀美再度不語,臉上又掛著兩條已經濕了又乾的淚痕。

兔子玩偶知道了年邁的母親終於回歸正常了,因此感到無比的慰藉,只差眼淚沒從大玩偶底下迸出。

躲在玩偶服底下的明中,溫暖地感受著秀美的誠摯,見到母親相同的淚臉上卻是滿足的微笑,他長年來卑微的願望終於以孝順的名義達成了,兔手底下原本畏懼的手如今終於因握著母親的手而感到興奮與慰藉。

『終於不再靠和爸年輕時的回憶來逃避自己了,畢竟媽是如此的深愛著爸爸,果真如同母親所說的?或是又是她抽離自己的那招?』明中心中揣摩著。

本是千金小姐的母親,嫁給了爸,遠從新竹搬到屏東,甘願跟著爸這樣上山下田的種植香蕉,還表現得像是樂在其中,不發一聲怨言,直到兩年前父親離開為止。

秀美以前常對明中說,結了婚剛生下你們的那段日子,過得非常艱辛,每次都差點撐不下去,後來她決定用她父親在她嫁過來時告訴她的方法:遇到艱苦克難時,只要努力地把自己想成另一個人,並且潛意識強烈告訴自己,這時候的自己只是一個需要符合此刻環境的腳色,只要這個時候就好,是短暫的,不是永久的,只會存在這段時間,只能存在這段時間。

只要等到這個狀況過去,就把這個腳色與和這段時間的記憶都丟進垃圾桶,等待原本的自己回來,之前那個腳色做了什麼事,有了什麼感覺完全不要去想它,一直到輕鬆的自己再度出現,如此一來,那個因繁忙而內心沉重疲累的「別人」便不會再影響到之後的自己,下次要在面對相同的困境時也完全不會感到害怕或備感壓力。

剛開始秀美說自己非常懷疑這個方法,但想不到習慣之後,這方法竟真的每次都能快速的調適好自己的心情。

這種把感覺像書套一樣隨手就丟掉的方法,讓秀美臉上洋溢著一種虛假的微笑,明中永遠記得那張臉,由於當時那表情有種說不出的不協調,讓幼年的明中印象深刻,甚至長大的過程裡仍會不時地看到這個笑容。

可喜的是,與今時此刻的笑容相比,明中算是看到了母親笑起來真正的樣子,回想過去完全沒有一個笑,能比得上秀美此時此刻的樣子。

邦比兔仍握著秀美的手,秀美此刻有些疲倦,邦比兔感受到了,於是放開了秀美的手,雖然身子虛軟,邦比兔卻感受得到她內心的悸動。

秀美倚靠著邦比兔毛絨絨的身子。

「邦比兔,謝謝你陪我玩,我有點累了。」

「別客氣,只要您開心就好了。」

於是邦比兔揹起了秀美,聽她在耳邊說著想再看一次邦比兔的卡通,那個只有黑白畫面的年代。

兩人朝來時的路走去,往衣櫃入口一步步前進,這條路來時昏暗,回時卻已變的明朗。

秀美原本想對媄琇說聲再見,但轉身時,卻已不復見媄琇的身影,於是秀美在此時唱起了媄琇剛唱的歌。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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